冬夜無懼散文

　　那些瑟縮的句詞，終于等來意外的狂歡。

　　此刻是逐漸深長的寒夜，和冷冷的冬天的雨。從畫家合愛民巨大但擁擠的工作室剛剛出來，腦海中還是那堆滿了整個工作室的布畫和熱氣騰騰的群人們。各種顏料，每一張生動的臉，隱秘遍布空間的一波又一波一簇又一簇跳動的仿佛還散發(fā)著墨香的方塊字。在我發(fā)動車子的同時，我感到我剛離開的一切已經(jīng)融合成一張巨幅的油畫，鑲嵌在曲靖這個毫無特色的所謂云南第二大城市的中心，在中國的版圖上凸現(xiàn)著一種怪異而獨(dú)特的美。畫家合愛民，這樣的一幅畫，遲早有一天，你會畫的吧？

　　車子倒好了，但一下子出不去。一輛布滿鮮花的婚車擋著我。這是曲靖曾經(jīng)的藝術(shù)劇院大院，如今成了修車行、服裝店、雜貨鋪、燒烤攤……也可以這樣說，現(xiàn)在這里除了合愛民的工作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與藝術(shù)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了，包括此刻讓我受到包圍的鮮花店，盡管幾個小時前，男作家竇紅宇還在這里買了一捧百合玫瑰送給從昆明過來的女作家半夏。竇紅宇的書寫很少敗筆，但是，今天他這一筆在我看來卻很失敗。因?yàn)樗�送給半夏的是一捧花，一捧很明顯是別人準(zhǔn)備用在明天結(jié)婚典禮上的花。不是一枝，也不是一朵，而且經(jīng)由再三修理，枝枝丫丫刺刺腦腦已經(jīng)不在�；ㄊ�通過精心包扎，裝飾華美貴氣，鮮艷欲滴的花朵還保持著嬌嫩和豐滿。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半夏把花束緊抱胸前，快樂而激動。我替她撐著雨傘，我感覺得到，她流露的情意，是真實(shí)而真誠的。多么普通的一種方式，兩個大內(nèi)高手相遇，惺惺相惜時所能想到的，也只有這點(diǎn)平俗。

　　半夏的到來使我的生活產(chǎn)生了短暫的混亂，我不得不把一個下午的時間擠壓再擠壓，冒著某種風(fēng)險讓一個無聊的會議見了鬼，讓晚上八點(diǎn)鐘的鍛煉也見了鬼。多么奇怪，今天是一整天的雨，不大不小的，只是冷。冷的雨幕讓我想象多年未見的半夏的臉。二十年前在會澤第一次遇到她時，是水一樣透明的陽光�！拔覀兪抢相l(xiāng)��！我家也是者海的，鉛鋅礦的。”她笑得明朗而清澈。在同一個地方長大，可是，卻在異地相識。那時候，我也一樣的明朗和清澈嗎？也或許，她根本就不記得我了！想到了她的文字，她的“心上蟲草”、“活色余歡”、“潦草的痛”以及“忘川之花”，說實(shí)在的，我沒有認(rèn)真讀過她的文字，可是這樣的幾個詞組已經(jīng)讓我深深深深地喜歡上了，能夠組出這樣幾個詞組的女人，又是怎樣的活色馨香呢？然后就是二嬢和三嬢口中所了解到的半夏了，一個為了文學(xué)幾近忘我的女作家。

　　我想我是被深深的刺激了，我腦海中想到半夏的時候，是一層黑壓壓的方塊字，無邊無際，鋪天蓋地，其中夾雜著古怪精靈的花草蟲鳥和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今天聽到了一首好聽的歌，《無懼此夜》，電子音樂作曲家JeremySoule的作品，吉克雋逸演唱。喜歡那風(fēng)格，那旋律，那聲音，那幽迷的深遠(yuǎn)，那凄涼的高曠，歌詞美極。我被穿越，滲透和擊打。我沉浸在這首歌的時候，我看到了半夏。清瘦挺拔，藹然若曠古飄來的一葉綠瓣，瘦長脈片，仙風(fēng)道骨。要怎樣才能描述一片不老之葉在成熟時翩躚的舞蹈？仿佛見證的只是她的一次脫離，象風(fēng)的旋轉(zhuǎn)始終沒有撼動盤結(jié)的深根。輕輕的認(rèn)真的眼神，仿佛從來沒有謊言，不懼，亦無畏。就是那首歌了，《無懼此夜》。

　　她還認(rèn)得我。她輕輕地叫了我一聲，好像叫一個昨天剛見過面的朋友，然后她又說：“這些年你寫得少了，你要多寫啊！”耳語般的低言，仿若錘擊，還是感到了被灼傷的痛。

　　喜歡一個人就是如此的莫名，哪怕她給你的是疼痛。

　　她對每一個人微笑，輕輕的，陽光一般的�！拔医o你帶了三本書，一本《自然史》，你一定要看，自然史，也是博物史，會讓你比較全面了解植物、動物、人類。一本汪曾祺的散文，因?yàn)槟愕膶懽黠L(fēng)格有點(diǎn)他的味道，另外一本也是他的，你看看，可能對你會有幫助。”今天，她是來收徒弟的，一個未曾謀面的徒弟。只因?yàn)楦]紅宇說，“這個人不錯，你收下吧!”所以她鄭重其事地來收徒弟了。一切都那么自然，最好的方式，最美的儀式，除此之外沒有更恰當(dāng)?shù)摹?/p>

　　她給每一個人簽贈書，給我的那一本上寫著：“逝去的終將不返……”她會心語嗎？她竟能懂我！再看她一眼，那始終沒有摘下的帽子里，蘊(yùn)藏怎樣的財寶呢？

　　還沒有謝幕，可是我必須走了。我不知道我還能再說些什么，當(dāng)她來，我只是想看一看她，如果她還懂我，我已知足。

　　淅淅瀝瀝的小雨依然不停，迷茫雨幕中，混亂而珍貴的一天已經(jīng)逝去�，F(xiàn)在，布滿鮮花的婚車也終于讓出了道，我往回走，悄悄帶走那些在畫家合愛民工作室里隱秘遍布著跳動著的激動而不安分的句詞，同時我打開音樂，好聽的《無懼此夜》，半夏，可以把這首歌獻(xiàn)給你嗎？還有我親愛的群人們，還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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