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車的少年

騎車的少年

一個少年，騎著自行車，兩手脫把，雙眼緊閉，迎著風(fēng)，作飛翔狀。我腦海里總有這樣一個景象，在田野旁的小道上，兩邊長滿了半個人高的野草，自行車在這條泥路上留下輪胎的印記。

這是一輛28寸的永久牌自行車，黑色的車身，黑色的車胎，黑色的坐墊。在那個時代，所有的自行車都長得一個樣，唯一區(qū)分的只有牌子。那個騎車的少年長大成人，有了妻子，他的妻子又生了我，而我又總是偷騎父親的自行車。

在自行車還很稀缺的農(nóng)村，騎父親的車是我最愛做的事情。我個不高，腳踩在踏板上，屁股就夠不到坐墊，只能左腳踩著左邊的踏板，右腳伸過三角車架踩著右邊的踏板，身子靠在車架上，踏板也只能踩上半個輪回就要折回再踩。在旁人看來，小小的身軀攀附在大大的車身上，顯得那么吃力，而我卻樂此不疲。男孩總喜歡駕馭各種車，就算這車不是為我們設(shè)計，只要能騎，什么法子都能使出來。有車騎，似乎就是你走出家門的動力；無論去哪里，能騎著車，就是有無窮的樂趣。在田間騎車，總喜歡不停地搖晃龍頭，好讓車胎在泥路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跡。去橘子林，偷橘子，然后騎著車揚長而去，任憑農(nóng)漢在身后破口大罵，我也歡樂得不行。

告別父親的自行車，我坐上了去城里的大巴車，在城里看到自行車，卻絲毫沒有親切熟悉的感覺。工廠下班的鈴聲就像是號角一般指

揮著士兵沖鋒，馬路上黑壓壓的一片，全是自行車的身影，銀白色的車轱轆在風(fēng)中旋轉(zhuǎn)，發(fā)出呼呼的聲音。從沒見過如此多的自行車，這應(yīng)該就是城市和農(nóng)村的區(qū)別吧。

在城市的每個角落，公園外、商場外、市場里都能見到連成一片的自行車，全是黑色的車身、黑色的車胎、黑色的坐墊。每看到這樣的景象，我總幻想，要是一輛車倒了，接二連三，那該有多壯觀。

但自行車的時代很快就被電瓶車取代。沒幾年的光景，電瓶車的數(shù)量就像是雨后春筍一般，瘋漲。到了現(xiàn)在，電瓶車也不多見了，只剩下加油站里排著望不到盡頭隊伍的汽車。

父親還是愛自行車，但原先那輛永久牌的也不知道在何時報廢了。父親早些年買過一輛一摸一樣的，原本想著是為我準(zhǔn)備，哪知道我離家早，在外讀的又是寄宿的學(xué)校，用不上了。當(dāng)時的我也嫌棄那樣的自行車，同學(xué)中有車的都是能變速的山地車。永久牌自行車唯一的象征已經(jīng)演變成郵遞員的坐騎了。那輛車在家里干放了幾年后，還是成了父親的代步工具。父親騎車飛快，騎得開心了還能雙手離開龍頭，甚至閉上眼睛，就像雜耍演員一樣。聽母親說，結(jié)婚前，父親總是騎著自行車去找母親，載著母親去鄉(xiāng)里看露天電影；結(jié)婚的時候，母親的婚車就是父親的永久牌自行車，龍頭上綁著大紅花，父親穿著中山裝。

后來，我也買了一輛自行車，是男孩子都想要的giant山地車。車身五顏六色，坐墊上還印著超人的標(biāo)志。只要輪子一轉(zhuǎn)，輪子上裝著的燈泡就會亮起，一閃一閃。我騎著這輛時髦的自行車在村里招搖，

想去看看橘子林，卻發(fā)現(xiàn)早已荒廢；想學(xué)父親雙手脫把表現(xiàn)下車技，但雙手一離開龍頭，車身就開始搖晃，手又不得不再次抓緊龍頭。

我也和父親一道在田間騎車，想讓父親教教我雙手脫把的技術(shù)。父親騎著騎著，兩手脫把，雙眼緊閉，迎著風(fēng)，作飛翔狀。我吃力地跟在后面大喊：“爸，慢點，我跟不上啦！”

馮宣植

浙江理工大學(xué)下沙校區(qū)生活三區(qū)一號樓東324 31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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