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禮智”乃儒學之四端，整個儒家思想的根基與核心；每個字每個概念，都有著眾多理論的闡述，種種意義的發(fā)揮，

仁義禮智根於心

。但是，孟子曾經(jīng)斷言：“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孟子·告子章句上》），《大學》之精義，“格”、“致”、“誠”、“修”，要在一心；《中庸》之關(guān)鍵在于戒慎恐懼，在于“率性”、“盡性”，皆需用心。于是，仍是一個“心”，傳遞著儒家的精神，維系著儒學的根基。尤其是，孟子所闡發(fā)的仁義禮智之心，不管是從其理論的意義上，還是從其具體的實踐中，都具有深遠的文化心理學的意義和價值。

    （一）盡心知性

    孟子繼孔子之后推進與發(fā)展儒學事業(yè)，他也把儒學中固有的心理學思想發(fā)揮的更為淋漓盡致。孟子用“心”，來注解儒學之真諦：“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孟子隨之明確指出：“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孟子·告子》）如同孟子所言，仁義禮智非由外入，原是存于自己的本心。

    由此，也包含了后世所發(fā)揮的“心統(tǒng)性情”的主張，朱熹曾有評論說：“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惻隱之心，性情上都下個心字。仁人心也，是說體；惻隱之心，是說用。必有體而后有用，可見心統(tǒng)性情之義。”“一心之中自有動靜，靜者性也，動者情也。”“心統(tǒng)性情者也，寂然不動，而仁義禮智之理具焉。”（《朱子諸子語類·張子之書》）這已經(jīng)是在孟子心性學說的基礎(chǔ)上，綜合與發(fā)揮了張載以及程顥程頤的心學思想。

    繼提出“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的命題之后，孟子進而發(fā)揮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盡心上》）在《孟子·離婁下》中，孟子還作了進一步的闡釋：“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人恒敬之。”盡心知性，存心愛人，可為孟子所闡發(fā)的一種基本的心理學與倫理學的原則。

    孟子之謂“盡心知性”，正如盡惟精惟一之心，盡儒道一以貫之心。《易經(jīng)·系辭》中有“《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逐通天下”之精論。朱熹注為“人心之妙用，其動靜亦如此。”① 也實為盡心之反映�！抖Y記》中有“儼若思”，儼然若思也正是盡心所思。盡于此心者，也便是盡于本心和自性了。朱熹以盡心知性知天為物格知致，以存心養(yǎng)性事天為誠意正心修身，所表達的正是能盡其心者，是能盡其性矣。這正如《中庸》中的發(fā)展與發(fā)揮：“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盡心之道，還在于求其放心，求其放心，還在于善于養(yǎng)心。在孟子的心性學說之中，實乃蘊含著豐富而深刻的心理學思想。這種心理學思想，可以啟迪人格與發(fā)展心理學的研究，可以應(yīng)用于心理分析和心理教育的實踐之中。

    （二）求其放心

    孟子曾經(jīng)通過具體的事例，來反復(fù)強調(diào)仁義禮智根于心的道理，以及盡心知性的意義和作用。比如，孟子舉例說：“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同在《孟子·告子》一篇中，孟子還引用了以下兩個生動的故事：

    “今有無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則不遠秦、楚之路，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也。”

    “拱把之桐梓，人茍欲生之，皆知所以養(yǎng)之者。至於身，而不知所以養(yǎng)之者。豈愛身不若桐梓哉？弗思甚也！”

    心不若人而不知惡，是因為遠放其心；人有其身而不知養(yǎng)，是忽視身心的存在與需要。程顥程頤曾發(fā)揮孟子“求放心”的主張，認為：“放心謂心本善，而流于不善，是放也。”（《二程遺書·卷十八》）于是，“放心”，多為流于不善，為心疾，為弊端；而求放心，也便是為了把善心尋找回來。于是，在這“求其放心”的理論中，也便包含了一種心理教育與心理分析的基本考慮。李颙在其《二曲集》中，曾列舉并分析“放心”之不同表現(xiàn)。“放心”不一，如放于名利、放于聲色、放于閑談、放于驕矜……而內(nèi)多游思，外多惰氣，虛明寂定之體，一有昏昧滲漏，便會落入“放心”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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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義禮智根於心》(http://www.stanzs.com)。而“求其放心”之要，則在于識得本心，能識本心，自然不放，以便能夠達到“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的境界，能夠獲得盡心知性而事天，參天地之化育的生活。

    學問之道，在求放心；而求其放心，更應(yīng)該成為心理學之道，成為心理分析和心理教育之道。然而，不無遺憾的事，如今的西方心理學家們，固然不熟悉儒學孟子的主張，然而不無遺憾的是，我們中國的心理學家們，竟也漠然無視這儒學先哲所闡述的心理學真義。我們闡述中國文化心理學之“心要”，寄希望其能夠成為醫(yī)治心理學偏離其本的一副“心藥”。若是心理學也“放心”而去，茫然不知所求，不知道其放心之所在，那么其不也一種悲哀，一種莫大的哀哉。

    （三）善于養(yǎng)心

    眾人皆知，孟子有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但誠不知，孟子更善于養(yǎng)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氣”，是告子的忠告，也是孟子的主張。孟子所述之“浩然之氣”，遠非日前諸君早晚修煉之氣功，而是一種本然心性，率性之道；其中包含著深刻的心理學的道理。

    “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之名句，是《孟子·公孫丑》章句中，借用孟子與告子的“不動心”的主張所提出的。孟子稱自己“四十不動心”，遠離于名利地位之盲目追求。公孫丑繼而問孟子：您能解釋您所說的“不動心”與告子所說的“不動心”嗎？本來，告子對此曾有解釋：“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氣。”孟子肯定地說：“不得于心，勿求于氣，可。”隨后孟子補充說：“我知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

    當被問及何謂浩然之氣時，孟子曾有回答：“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矣。”（《孟子·公孫丑》）可見，善養(yǎng)浩然之氣，即是善于養(yǎng)心也；正所謂不得于心，勿求于氣。孟子說：“人之于身也，兼所愛；兼所愛，則兼所養(yǎng)也；無尺寸之膚不愛焉，則無尺寸之膚不養(yǎng)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豈有他哉，于己取之而已矣！”（《孟子·公孫丑》）

    孟子曾經(jīng)這樣說：“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復(fù)，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于是，孟子接著說：“故茍得其養(yǎng)，無物不長；茍失其養(yǎng)，無物不消�？鬃釉唬�‘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xiāng)。’惟心之謂與！”（《孟子·萬章》）

    求其放心，旨在養(yǎng)心。這也正是孟子所說盡心知性，知性知天的道理，因為孟子還說：“存其心，養(yǎng)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盡心上》）由此可見，學者，學此心也：求者，求此心也，養(yǎng)者，養(yǎng)此心也。誠如李颙先生所言，人之所以為人，止是一心；心之所以常存，全賴乎學�？鬃釉唬�“學而時習之。”孟子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從心而學，始能有所領(lǐng)悟。

    在這種充滿心理學思想的基調(diào)之下，孟子曾有如下的著名評說：“饑者甘食，渴者甘飲，是未得飲食之正也，饑渴害之也。豈惟口腹有饑渴之害？人心亦皆有害。人能無以饑渴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人心亦有害，人心也需要營養(yǎng)、需要護理。孟子的心理學思想，對宋代的理學和心學，都有著至深的影響；而在理學與心學包融儒道釋的基礎(chǔ)上，則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中國文化心理學的基本架構(gòu)。受儒學之心的傳統(tǒng)的啟發(fā)，尤其是孟子求放心和養(yǎng)心的主張，我們曾經(jīng)提出“心理營養(yǎng)”的概念，將其含義發(fā)揮在《心理教育》一書，以及隨后所從事的心理分析和心理教育的實踐中。

    清代關(guān)中名儒李顒先生，對于儒學的精髓，曾有這樣一番評論：“孔、顏、思、孟，及宋之濂、洛、關(guān)、閩，明之河、會、姚、涇，俱是醫(yī)人的名醫(yī)；五經(jīng)、四書及諸儒語錄，俱是醫(yī)人的良方。乃吾人自少至長，終日讀其方，祗藉以為富貴利達之資，實未嘗以之按方服劑，自療其病，豈不辜負明醫(yī)立方之初心。”① 讀李顒先生之《二曲集》，甚感親切，因為他是名副其實的心理學家。想我還是在讀心理學研究生的時候，重讀《論語》，油然而生的念頭，便是“不讀此書枉為學心理學。”再讀《孟子》時，便已經(jīng)深信其中所包含的深刻的心理學的意義。

    ① 朱熹注：《周易》，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第145頁。

    ① 李颙：《二曲集》，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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