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容顏靜若白鶴作文
我經(jīng)常夢見一個隨身攜帶繩索與《論語》的少年。
他有時化身苦竹寺的怪異僧人。日光疏朗的早上,我看到半山腰的寺廟前,他身著絢麗的袈裟,神情冷漠地立在兩棵松樹之間,立在高高的繩索上,健步如飛或者靜若白鶴。
他有時搖身一變,成了燮國城外玩世不恭的雜耍藝人。他淡定地立在高高的繩索上,也許從那一刻起,少午慢慢長大,他開始崇尚飛鳥而鄙視天下的蕓蕓眾生。他感覺自己像云一樣,調皮地在繩索上升起來又落下。那是他庶民生涯最為快樂的一段時光。
偶爾這個少年會變成一個讀書人。他在苦竹寺清幽的境地里,整晚整晚地閱讀《論語》。白天他走繩索,晚上他讀書。有時他覺得這本圣賢之書包含了世間萬物。有時他又覺得自己一無所獲。
這個少年。就是曾經(jīng)呼風喚雨的第五世燮王端白。
也許從多年以前老宮役孫信沙啞的預言中,就注定了燮國的滅亡。那是一個霜露凝重的晚上,孫信提著昏暗的宮燈,神情焦灼地在近山堂前徘徊。他口齒不清地重復著一句話:“燮國的災難就要來臨了!”是啊,燮國的災難就要來臨了!一個不該做皇帝的人做了皇帝,他對戍邊將士的生死無動于衷。他獨愛尋找漂泊不定的雜耍藝人游戲人間,而他無論如何,都是老太后欲望籠罩下的傀儡帝王。與漢獻帝、光緒帝有所不同的是,端白得知自己做了傀儡,反而很快樂,不禁讓人有種“二呆青年歡樂多”的感慨。可這一切都只是端白帝王生涯的伏筆。
燮國真正的災難來得悄無聲息。端王的反叛、彭王的進攻、西王昭陽的倒戈一擊,就像一場醞釀已久的陰謀。接著,端白和他忠實的仆人燕郎被趕出大燮宮外,真正的`燮王端文也因此揭開了祖母華麗的騙局。
在蘇童隨意搭建的宮廷里。只因帝王的噩夢被無故驚醒,端白才能如大鳥一般振翅飛出囚籠。之后的端白開始了他的庶民生涯,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流浪的舞者,把每一天都結結實實地融入自己的血液,以至于他看到仆人燕郎的訣別、蕙妃的風塵一笑、大燮王宮被鄰國付之一炬,都不感到驚訝。那才是他洗盡鉛華的自我。一本《論語》、一把繩索、一個流浪的雜耍藝人端白,共同演完了這個帝王與庶民的傳奇,在秋天昏黃的驛道上不辭而別。
我也是在一個秋天的午后見到了那個容顏靜若白鶴的少年。夢中的端白一身黑色長袍,他在一片狼藉的大燮宮廢墟前負手而立,閃亮的雙眸里流淌著一彎明媚的月光。我站在他身邊聽他用委婉的語調回憶起他久遠的帝王生涯?墒俏覠o法和他談話,夢中的我變得矜持而不知所措。端白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對我的身份一無所知,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直到秋天午后的陽光變得刺眼而燦爛,他才從懷中取出僧人覺空送給他的《論語》,專心地念起來,他念的是《里仁》篇中的一句話:“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告別端白的時候,西峽正是一天的開始,我漸漸發(fā)現(xiàn),我找不到端白了,我懷疑他是藏起來了。可是他那顆淡泊的心卻融化在西峽濃重的霧色里,就像是一道燃燒著的熾烈光芒,漫過北環(huán)路古老的木質閣樓,在流浪者的心里生根發(fā)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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