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地的相聲
今天我說一段兒我們那個村兒的事,逢是這種特別的事都出在我們村兒。那位說:“你在哪兒住哇?”這您別管,我就這么說,您就這么聽。其實,即便說出地名兒來也沒關(guān)系,怎么哪?這是頭五 十年的事啦。光緒末年,那陣兒我九歲,在鄉(xiāng)下住,有一家兒街坊是地主,我們那個村兒里就數(shù)著他財主,他一個人趁五十多頃地,凈膘滿肉肥的牲口就是二十來頭,這老頭兒五十多歲不到六十,姓窩,叫窩心,大家伙兒都管他叫窩老員外。這位窩心窩老員外從小沒念過書,不認(rèn)字,不但他不認(rèn)字,他們家里一個認(rèn)字的也沒有,他們的親戚朋友也沒有識字的,打他往他上輩兒說哪,三輩兒沒念過書,可就是趁錢。您可別瞧他沒念過書,嗬!對于算計上那可是算計得到家,對于長工、月工,哪個人使他多少錢,給他干多少活兒,他是清楚極啦,算盤子兒凈往里扒拉,不往外扒拉。
這窩心跟前有一個孩子,這孩子十一歲,挺聰明,街坊里有人就勸窩心:“員外,您這少爺多聰明啊,讓他念幾年書多好哇!”
窩心一答話就透著倔:“念書?我們不花那冤錢!
“好認(rèn)得字呀。”
“認(rèn)字有什么用處哇?”
“寫個來往信!
“寫信干嗎?我們家沒人出門兒,我們念完了書,認(rèn)得字,會寫信了,不會寫的都來求我們寫,給別人寫呀,犯不上!”
“不只管寫信啊,還有好處哪!”
“一點兒好處沒有!”
“有好處,你要趕上秋后糶糧食哪,他能幫助你算算,能記個帳!
“哎!”窩心一聽這話,他這么一想。河杏,往外一糶糧食記個帳什么的,省得費腦子。又一想:請一位先生一年可得花不少錢,我得請一位有學(xué)問的,我得出道題考考來的老師。緊接著跟街坊說:“這么辦,我出一個字,有人要是能認(rèn)得我這個字,就教我的孩子,一個月給他五十塊錢,一天管兩頓飯,早晚都有四個菜,大鍋的飯,小鍋的菜,晚飯還有四兩酒,外饒一個湯,可得認(rèn)得我這個字;要不認(rèn)得我這個字呀,他就是神仙來了我也不用!
街坊聽說只要有人認(rèn)得這個字,一個月五十塊錢,一年不少掙啊,就給找了一位老秀才。這個老秀才來到他這兒,他把這字拿出來啦,這老秀才看完了一搖頭,走啦。秀才不認(rèn)識這個字;不用說秀才,打秀才往上說,舉人,進士,直到狀元也不認(rèn)得他這個字。因為什么哪?字典上沒有。
怎么個字?他為寫這個字,特地買了枝筆,買了塊墨,買了張紙:也不是信紙,是一張糊窗戶紙。在這張紙上頭寫了這么大一個字:滴溜兒圓一個圈兒,當(dāng)間兒點了一個點兒。沒認(rèn)得的!半年多的工夫頂回去十來個先生,也就沒人上那兒問去啦,把這碴兒也就擱下啦。
事逢湊巧,離我們那兒十八里地,有一個姓假的,這人叫假行家,假行家嘛!你要問他什么事都是行家,其實哪樣兒也不到家。嘴里能說,無一不知,百行通,比老郎神多八出戲。嗬,這小子能聊,老百姓誰讓他說服了他就吃誰,誰愛聽他說就坐在誰家里這么一聊,到飯熟了的時候他能走嗎?把這一村兒都吃怕啦,誰也不找他啦。假行家在家里頭哇越想越不是滋味兒:哎呀,我在這村兒里不靈啦,大伙兒凈躲著我呀,干脆我得活動活動,常言說得好,“人挪活樹挪死”,別凈在這兒死啃,聽說離這兒十八里地之外有個窩心,他找教學(xué)的,一個月五十塊錢,一天兩頓飯,晚飯還有四兩酒,我在那兒干一個月不就掙五十嗎?我去教學(xué)去。假行家一天書沒念過呀,一個字不認(rèn)得,他上那兒蒙事去啦。
一叫門,窩心把他接進去啦,讓到外頭院兒客廳,說來說去說到教學(xué)這兒來啦,窩心跟他說:‘到我這兒教學(xué)呀,我這兒有個字,不認(rèn)得我這個字,就是神仙 來了我都不要。”
假行家沉住了氣啦:“員外,也不是我跟您說大話,有字您就寫,沒有我不認(rèn)得的' 字,中國字、外國字都成,你寫吧!
窩心說:“我寫得啦! 拉抽屜把那張紙拿出來往桌子上一鋪。假行家就瞧了一眼, 一眼就瞧清楚啦,紙上頭畫著一個圈兒,當(dāng)中間兒點了一個點兒。他心里琢磨這個字,嘴里跟窩心聊天兒。嘴里凈說這個:莊稼不錯呀?種多少大莊稼呀?麥子怎么樣啦?用多少長工?凈這個。心里頭想這個:這字念什么呀?這字我得蒙啊,這一句就得蒙對了哇,這一句要是蒙對了他就服了,他一服我打這兒就把他吃上,我吃他后半輩兒呀!這一句蒙不對,再蒙第二句就不靈啦!霚(zhǔn)了再說。這一個圈兒點了一個點兒,這圈兒比什么?點兒比什么?這圈好比是大盆,這點是塊洋胰子;洋胰子擱大盆里泡著?這不對。這圈兒是個胰子盒兒,胰子盒兒又大點兒,沒這么大的胰子盒兒。哎呀,這是個烙餅,像,多大張兒的烙餅都有,這點兒哪?烙煳啦。烙煳了不成啊,烙煳了是一片,這是一點兒呀!想了半天哪,假行家蒙出這么一句來:“員外,這個字除非是我可沒有認(rèn)得的,這字念‘嗵’!
窩心說:“啊,啊啊,您說念‘嗵’,怎么講?”
“這個圈兒好比是個井,這個點兒是塊磚頭往井里頭一扔,‘嗵——’!”
窩心樂得蹦起來啦!
“嗬,念‘嗵’,我這才遇見高人!”
行啦,把孩子帶過來拜老師,買了三本兒小書兒來。倒退幾十年,差不多的人都念過這幾本兒書:《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假行家不認(rèn)字他怎么給人家上書哇?他是蒙錢來啦,把書往那兒一擱:“別忙,員外,我這個教書的可是有一樣兒啊,得先給學(xué)錢,念一個月再給錢我可不干,我這是上打租。”
這會兒,他說什么是什么,窩心說:“是是是,給拿錢去!
五十塊現(xiàn)洋拿來,給他啦,假行家把錢接過來,數(shù)了數(shù),拿手絹兒把錢包好,往兜里一裝,說:“員外,今天是初幾?”
“是……初一!
“到下月初一可想著給我學(xué)錢!
“啊,是是是!
“晚給我一天我就不教啦!”
“是,一定到初一給您錢!
“可是今天、明天、后天我不教!
“怎么啦?”
“我得歇馬三天哪!你得請請老師呀!老師來了就教嗎?不得歇幾天嗎?日子長著哪!”
“是啦,是啦。”
“一天吃兩頓飯,一頓飯多預(yù)備四個菜,多來四兩酒!
窩心是全給預(yù)備。嗬,假行家就這么一吃啊,吃完了一睡,睡醒了還接著吃,吃完了還睡,三天吃了六頓,吃得胸口比下巴頦兒還高哪!都哈不下腰去了,還吃哪!
到初四啦,得給人家教學(xué)呀,他把窩心叫到跟前:“今兒個是初四啦,開學(xué)啦!
窩心說:“哈哈,您受累啦,您教給孩子念書吧!
“這個念書是你們孩子一輩子的事呀!”
“是呀,一輩子!
“你得查個好日子,你知道今兒個什么日子?找本兒皇歷我給你查查!
“哎。”
窩心家里沒有皇歷呀,他沒念過書,不認(rèn)得字,得趕集買去。初八才是集哪,假行家打初一來的,整吃了七天哪!到初八一早兒,窩心把這個皇歷買來啦。
“您給查吧!
假行家接過來翻,他不認(rèn)字,翻騰!他裝模作樣,翻了兩篇兒。
“哎!”埋怨窩心,“耽誤事啦!”
“怎么啦?”
“你早把皇歷找來,那不早就開學(xué)了嗎?誤事就誤在你身上!昨兒是好日子!
窩心說:“這個……把好日子過去啦?您再查一查,打今天往后,幾兒是好日子?”
“打今天往后沒有好日子!”
說完這句話他又后悔啦,打今天往后沒有好日子怎么辦?不用教啦!不教,下月的錢也別要啦,他要退這月的錢怎么辦哪!
“嗯,有好日子,有好日子,可就是遠(yuǎn)點兒,等不等在你!”
“是,幾兒都等!”
“下月二十八是好日子!
這一下兒一連氣兒吃了五十七天哪,嗬,吃得這假行家肥頭肥腦的。到二十八啦,得給人家上書哇,他又后悔啦:嗐,我要是知道這么著,我多支他兩天,明兒是二十八,小建,后兒初一,初一又要拿五十呀!我已經(jīng)拿了一百啦,再來五十這不是……哎,蒙吧,蒙到哪兒算哪兒。
孩子上學(xué)來了,怎么著他也得給人家上書哇,一瞧《三字經(jīng)》、《千字文》都挺厚,扔在一邊兒了,就是《百家姓》薄,才兒篇兒,把孩子叫過來:“上書!”
“是!
“我上書可上得少,為什么不多上書哪?怕你貪多嚼不爛,多念幾遍,把它記住了,一邊兒念去,回頭背書,可不許忘,忘了可別問我,問我可不告訴你!
那位說:“這是什么規(guī)矩?問怎么不告訴?”他怕孩子忘了,一 問他,他也忘啦,這不要命嗎!糊弄吧!指著“趙錢孫李”,他一瞧這窩心住的是四合房兒,他給上上啦,念:“正房三間”。孩子不懂啊!就念:“正房三間,正房三問……”念了一天“正房三間”。第二天念什么哪?“東西廂房”,這孩子就念:“正房三間,東西廂房!钡谌焐鲜裁茨?門外頭有幾棵柳樹,他給上上啦:“門前有柳”。第四天哪?后院兒有幾棵桑樹,“后院種!。這本“百家姓”叫他這么一教是亂七八糟什么全有。骸罢咳g,東西廂房,門前有柳,后院種桑!
嗐!可惜這孩子這么聰明,讓假行家給耽誤啦,怎么哪?這孩子要是有明白人一教還真好。這孩子用心,他瞧著書本兒啊拿手指著念:“正房三間,東西廂房,門前有柳,后院種桑。”
到第四天哪,這孩子瞧出這里頭有毛病啦,也沒人教給他,也沒人告訴他:他們家一個念書的沒有,十一歲的孩子就瞧出毛病來啦,要不怎么說聰明哪?瞧出什么毛病啦?頭一句呀“趙錢孫李”,第二句“周吳鄭王”啊,這一行八個字呀,假行家教給他是“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哼@兩句呀就倆“房”。上句是“正房三間”的“房”,下句是“東西廂房”的“房”,他念哪可那都念“房”,這倆字的筆畫兒不一樣。怎么哪?趙錢孫李的“錢”字兒多少筆呀?一個大金字旁兒,這邊兒一個“戈”字,這個周吳鄭王的“王”字兒是三橫一豎兒哇,三橫兒都那么平著,一豎兒兩頭兒不出頭兒哇。這孩子瞧出不對來啦:“正房,這房字兒事由兒多,廂房這個少。
這孩子拿著這本兒書來問老師來啦!到這兒把書一放:“老師!”
假行家說:“怎么樣,忘啦?”
“沒忘!
“沒忘不在那兒念書,干什么來啦?”
“老師,‘正房三間’?”
“啊!”
“‘東西廂房’?”
“對呀!”
“老師,這個念‘房’,這是正房,這個念‘房’是廂房。正房廂房倆‘房’字怎么不一樣。俊
按說,這不是讓孩子問住了嗎?可問不住,假行家有詞兒呀,一瞧這倆“房”字不一樣,假行家啐這孩子一臉唾沫:“呸!正房、廂房能一樣嗎?正房多高多大,多長的面寬,多大的進深!你再瞧瞧你們家的正房!”他拿手指著“錢”字兒的大金字旁兒:“你瞧,你們家的正房是不是起脊呀?”
他管這大金字旁兒呀叫“起脊”!
“你瞧一瞧你們家?guī),是不是平臺呀?”
“王”字兒那一橫兒敢情是“平臺”可巧他們家那正房起脊,廂房是平臺。這孩子說:“對啦,對啦!正房跟平臺不一樣!
打這兒也不敢問他啦。
這孩子剛問完了書,正念哪,窩心打外頭進來啦,怎么啦?出事啦,這窩心跟人家打起來啦。因為什么打架呀?他一早兒撿糞去,那位說,“不對,他家里種著五十多頃地,當(dāng)家的還出去撿糞去?”就這個,要不怎么叫看財奴哇!為一泡馬糞哪,他能跟出去四十里地,也不讓別人撿去!你要問他干嗎?他說遛腰腿兒。這天他背著糞筐,叼著小煙袋兒,走到他們家的一片麥子地邊兒上,過來一個放羊的,也是一個村兒里的,姓劉叫劉柱兒,這劉柱兒家里養(yǎng)了幾只羊羔兒。劉柱兒的羊打他地邊兒一過呀,吃了他家?guī)卓名溍鐑,這窩心過來就罵街,劉柱兒不服他,倆人打起來啦。老頭兒打劉柱兒哪兒打得了。縿⒅彩嵌鄽q的小伙子,推了老頭兒一個跟頭,窩心打不過劉柱兒,自己做傷,把手里的糞叉子一掉頭,尖兒沖腦袋上,叭,扎了四個窟窿,血呀,嘩——就下來啦,把糞叉子一
扔:“哎,劉柱兒,好小子,你把我腦袋扎破啦!成啦,我寫呈子告你!你等著吧!”跑回來啦!
這孩子正在那兒念哪:“正房三間,東西廂房,門前有柳,后院種!
老頭兒喊:“別念啦!”
假行家嚇一跳!當(dāng)著是“正房三間”犯了案哪!一瞧窩心,順腦袋直流血:“怎么啦您哪,怎么啦?”
“哎……哼哼哼,先生,咱們村東頭兒放羊的劉柱兒,放羊吃咱們麥子,我一跟他講理呀,他把我腦袋扎了四個窟窿,你給我寫呈子,我上縣里告他去,這官司贏了,我謝你二十畝地!”
假行家這么一聽:得,這算完,寫呈子?這呈子沒法兒寫,一個字不認(rèn)得,要跟他說實話——一個字不認(rèn)得,他能把我也告下來,連我一塊兒告,讓我一退錢,這事我受不了。就得沉住了氣,蒙他一筆錢我跑!沖窩心說:“好啦好啦!哈哈,員外,您算找著高人啦,我有個外號兒叫刀筆,筆下生花。讓我給您寫,不用說您這官司還有理,您就是一點兒理沒有,我給您寫完了呈子遞上去,這知縣一看,您的官司占一百五十成兒贏!可得我高興,不高興寫不好,今兒個呀您請客,告訴廚房多炒四個菜,多來二兩酒,我這兒吃著喝著,您給我拿出半年的學(xué)錢來!”
半年學(xué)錢三百塊錢,吃完了喝完了,拿上三百塊,他好跑!
“您回頭睡覺,我一宿不睡,我把這張呈子給您做得好好兒的,明兒早晨這官司準(zhǔn)贏!
明兒早晨?明兒早晨他跑啦!
這老頭兒不知道!
“半年學(xué)錢?一年我都支給您,那倒沒關(guān)系,可就是明天不成,明天這血干了就不好告啦,這是今天流的血呀,我這就進城!您當(dāng)時就寫吧,您就寫吧!”
假行家這么一聽啊,心說:這三百塊錢別要啦,飯也別吃啦,把他支走,我跑吧!
“好啦好啦,我給寫,您里頭睡覺去!
“我剛醒啊,一清早兒還沒吃早飯哪,我不困哪!”
“是不困哪……您里邊兒歇會兒!
“也不累得慌啊,您寫吧,我瞧著您寫。”
他不走,急得這假行家直跺腳:“您瞧著我干嗎?您瞧著我寫不上來!我寫字不讓人瞧,您里邊兒待會兒不就完了嗎?您瞧著,回頭我寫錯一個字,官司輸了賴誰?”
窩心不知道他要跑哇!作揖說:“哎哎,是,您別生氣,瞧著寫不了哇?您寫吧,我在門口兒等您哪!”
假行家一瞧,這還是跑不了哇,窩心出去啦,假行家賭氣子把孩子也轟出去啦!
“出去,出去!”
把門關(guān)上。要命!寫什么?一個字不認(rèn)得!在屋里直轉(zhuǎn)磨,急了一身汗。該著,他不是在開學(xué)的時候買了一本兒皇歷嗎?就是書房里有認(rèn)字的呀,不能讓窩心拿走,把它掛在墻上啦。他把皇歷摘下來,來回翻騰,皇歷上有什么哪?新皇歷舊皇歷都是一樣,一年一本兒,一個月一篇兒,一天一行。舊社會的皇歷可比新社會的皇歷事兒多,怎么?它有迷信事兒。一行兒是一天,分什么日子,有二十八宿哇,哪天誰誰誰值日,有什么黑道日、黃道日。好比說吧,今天是好日子,今天這日子底下呀——一行里頭都有字,滿著:宜合婚嫁娶,動轉(zhuǎn)挪移,出行動土,上梁,進人口,剃頭修腳……全在上頭寫著。今兒個呀平常日子:宜祭祀沐浴,就完啦,半行。今兒是壞日子:楊公忌日,諸事不宜,凡事不吉,他瞧了瞧,五月、六月的字多,嗤嗤,把兩篇兒皇歷撕下來啦!撕下來之后,把皇歷還掛在釘兒上,一瞧,這樣兒不能給他呀,一給他不看出是皇歷來啦!窗臺兒上擱著糊窗戶剩下的半張高麗紙,這種高麗紙上有紙紋兒,可也是一行一行的,他把高麗紙鋪在桌兒上,把兩篇兒皇歷擱到里頭啦,四四方方,見棱見角兒的這么一折一包,包完了他要是掖上那
角兒呀,怕一遞給窩心他就打開,一瞧是皇歷一定搗麻煩,抹點兒糨子粘上吧!粘好之后,一拉門:“老員外,寫完啦!”
這窩心還真高興:“嗨,寫得真快呀!”
那怎么不快,就撕了兩篇兒還不快!
“您拿著啊,半道兒可別打開瞧,不打開瞧,這官司準(zhǔn)贏,一打開瞧,可就不靈啦!”
“好啦!哈,官司贏了,謝您二十畝地!
窩心把“呈子”帶好就走啦。老頭兒走啦,假行家也跑啦,怕回頭這兩篇兒皇歷犯案!
窩心怎么到城里告狀咱們先不管,咱先說說知縣。這是清末的事情,他這個知縣是三千塊錢買的,捐班兒。這知縣哪,也不認(rèn)得字!知縣不認(rèn)字,有公事怎么辦哪?有師爺呀!巧啦,正趕上師爺發(fā)瘧子,這知縣就怕有打官司的,嗯,打官司的就來啦,一擊驚堂鼓,老爺升堂,那陣兒打官司還興跪著哪,把窩心帶上來往前面兒一跪,知縣皺眉:單趕師爺發(fā)瘧子你打官司來。怎么回事?”
窩心跪在那兒:“老爺,我叫窩心,我們那個村兒里有個劉柱兒,養(yǎng)活羊,放羊啊不吃青草,吃我的麥子,我一跟他講理,他把我腦袋扎了四個窟窿!您想啊,我們是莊稼人,麥苗兒都讓羊吃啦,人吃什么哪?我們拿什么納糧啊?”
“啊,聽明白啦,聽明自啦,劉柱兒的羊吃了你的麥子,好吧,你要沒狀子我讓你贏!”
沒狀子他就不用瞧啦,他不認(rèn)字呀,他就怕打官司的拿狀子。沒想到這窩心快六十啦,耳朵聾。
“什么您哪?老爺,要狀子?有。”
把皇歷掏出來了,往上一舉,當(dāng)差的接過來遞給知縣,知縣接過來擱在桌兒上:“討厭,混帳東西!來呀,傳劉柱兒!”
當(dāng)差的去把劉柱兒傳來啦,劉柱兒怕官,來到大堂一瞧,就知道是窩心把他告下來啦,一上堂就嚷:
“老爺,我放羊在地邊兒吃青草,沒吃他麥子,腦袋是他自己扎的,您派人上地里瞧去!
“跪這邊兒!
知縣一想:要是就這么問不像話,我要不看狀紙就這么一問哪,甭說別人,三班六房就得瞧不起我,回頭到外頭嘀咕,說我不認(rèn)字,這狀子我得看看,看是看,反正我不念,誰知道我認(rèn)字下認(rèn)字?無論如何也得讓老頭兒贏,說什么也是劉柱兒的羊吃了他的麥子啦,不就得了嘛!
“你的羊沒吃人家的麥子人家能告你?能夠連呈子都寫了?我看看!
知縣把粘著的這點兒扯了去呀,打開包兒一瞧頭一篇兒;那是五月,初一到十五;一翻篇兒,十六到二十九——五月小建;又一看哪看到六月十五,還沒翻篇兒哪這知縣氣就大啦!因為什么生氣呀?他不認(rèn)得這是皇歷,他拿這皇歷呀當(dāng)成麥子地的地圖啦,麥子地不是一垅兒一垅兒的嗎?皇歷上不是一行一行的嗎?
“把這個劉柱兒先打八十板子!”
當(dāng)差的按倒劉柱兒,扒中衣兒,分兩頭兒,打中間兒,啪啪直打。這劉柱兒一邊兒挨打一邊兒嚷:
“老爺,您怎么沒問明白就打人,這是怎么回事呀?”
“打完了告訴你!”
打完了八十板子呀,屁股都打破了,直流血,一掩中衣兒,當(dāng)差的攙著他往那兒一跪,扶著地:
“老爺,您沒問明白為什么就打人哪?”
“打你還屈嗎?”
他拿著這兩篇兒皇歷往前一探身兒,他讓這劉柱兒瞧皇歷:“你瞧!”
這劉柱兒趴在地下一抬頭,劉柱兒也不認(rèn)字呀,不知道怎么回事呀。
“啊,老爺,怎么啦?”
“怎么啦?還嘴硬,你說沒吃?你看看,這一垅兒給人家吃了多半垅兒啊,這一垅兒沒動,這兒吃了兩垅兒半,這一垅兒吃了一個頭兒去,你把這二畝地吃得亂七八糟,我還不打你嗎?”
知縣一作威,一甩手,兩篇兒皇歷掉地下啦!低頭一瞧手里這張白高麗紙,知縣更惱啦:“把劉柱兒打死!”
“老爺!您怎么打壞了人哪?”
“你瞧哇,那二畝地吃得還好點兒,這二畝地都給吃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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